许地山(许地山:你为什么不来)
作者:许地山

心有事
心有事,无计问天。
心事郁在胸中,教我怎能安眠?
我独对着空山,眉更不展;
我魂飘荡,犹如出岫残烟。
想起前事,我泪就如珠脱串。
独有空山为我下雨涟涟。
我泪珠如急雨,急雨犹如水晶箭;
箭折,珠沉,融作山溪泉。
做人总有多少哀和怨:
积怨成泪,泪又成川!
今日泪、雨交汇入海,海涨就要沉没赤县:
累得那只抱恨的精卫拼命去填。
呀,精卫!你这样做,虽经万劫也不能遂愿。
不如咒海成冰,使他像铁一样坚。
那时节,我要和你相依恋,
各人才对立着,沉默无言。
蝉
急雨之后,蝉翼湿得不能再飞了。那可怜的小虫在地面慢慢地爬,好容易爬到不老的松根上头。松针穿不牢的雨珠从千丈高处脱下来,正滴在蝉翼上。蝉嘶了一声,又从树的露根摔到地上了。
雨珠,你和它开玩笑么?你看,蚂蚁来了!野鸟也快要看见它了!
蛇
在高可触天的桄榔树下。我坐在一条石凳上,动也不动一下。穿彩衣的蛇也蟠在树根上,动也不动一下。多会儿让我看见它,我就害怕得很,飞也似的离开那里,蛇也和飞箭一样,射入蔓草中了。
我回来,告诉妻子说:“今儿险些不能再见你的面!”
“什么原故?”
“我在树林见了一条毒蛇:一看见它,我就速速跑回来;蛇也逃走了。……到底是我怕它,还是它怕我?”
妻子说:“若你不走,谁也不怕谁。在你眼中,它是毒蛇;在它眼中,你比它更毒呢。”
但我心里想着,要两方互相惧怕,才有和平。若有一方大胆一点,不是它伤了我,便是我伤了它。
笑
我从远地冒着雨回来。因为我妻子心爱的一样东西让我找着了;我得带回来给她。
一进门,小丫头为我收下雨具,老妈子也借故出去了。我对妻子说:“相离好几天,你闷得慌吗?……呀,香得很!这是从哪里来的?”
“窗棂下不是有一盆素兰吗?”
我回头看,几箭兰花在一个汝窑钵上开着。我说:“这盆花多会移进来的?这么大雨天,还能开得那么好,真是难得啊!……可是我总不信那些花有如此的香气。”
我们并肩坐在一张紫檀榻上。我还往下问:“良人,到底是兰花的香,是你的香?”
“到底是兰花的香,是你的香?让我闻一闻。”她说时,亲了我一下。小丫头看见了,掩着嘴笑,翻身揭开帘子,要往外走。
“玉耀,玉耀,回来。”小丫头不敢不回来,但,仍然抿着嘴笑。
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没有笑什么。”
我为她们排解说:“你明知道她笑什么,又何必问她呢,饶了她罢。”
妻子对小丫头说:“不许到外头瞎说。去罢,到园里给我摘些瑞香来。”
小丫头抿着嘴出去了。
三迁
花嫂子着了魔了!她只有一个孩子,舍不得教他入学。她说:“阿同的父亲是因为念书念死的。”
阿同整天在街上和他的小伙伴玩:城市中应有的游戏,他们都玩过。他们最喜欢学警察、人犯、老爷、财主、乞丐。阿同常要做人犯,被人用绳子捆起来,带到老爷跟前挨打。
一天,给花嫂子看见了,说:“这还了得!孩子要学坏了。我得找地方搬家。”
她带着孩子到村庄里住。孩子整天在阡陌间和他的小伙伴玩:村庄里应有的游戏,他们都玩过。他们最喜欢做牛、马、牧童、肥猪、公鸡。阿同常要做牛,被人牵着骑着,鞭着他学耕田。
一天,又给花嫂子看见了,就说:“这还了得!孩子要变畜生了。我得找地方搬家。”
她带孩子到深山的洞里住。孩子整天在悬崖断谷间和他的小伙伴玩。他的小伙伴就是小生番、小猕猴、大鹿、长尾三娘、大蛱蝶。他最爱学鹿的跳跃,猕猴的攀缘,蛱蝶的飞舞。
有一天,阿同从悬崖上飞下去了。他的同伴小生番来给花嫂子报信,花嫂子说:“他飞下去么?那么,他就有本领了。”
呀,花嫂子疯了!
香
妻子说:“良人,你不是爱闻香么?我曾托人到鹿港去买上好的沉香线;现在已经寄到了。”她说着,便抽出妆台的抽屉,取了一条沉香线,燃着,再插在小宣炉中。
我说:“在香烟绕缭之中,得有清谈。给我说一个生番故事吧。不然,就给我谈佛。”
妻子说:“生番故事,太野了。佛更不必说,我也不会说。”
“你就随便说些你所知道的吧,横竖我们都不大懂得;你且说,什么是佛法吧。”
“佛法么?一一色,一一声,一一香,一一味,一一触,一一造作,一一思维,都是佛法;唯有爱闻香的爱不是佛法。”
“你又矛盾了!这是什么因明?”
“不明白么?因为你一爱,便成为你的嗜好;那香在你闻觉中,便不是本然的香了。”
愿
南普陀寺里的大石,雨后稍微觉得干净,不过绿苔多长一些。天涯的淡霞好像给我们一个天晴的信。树林里的虹气,被阳光分成七色。树上,雄虫求雌的声,凄凉得使人不忍听下去。妻子坐在石上,见我来,就问:“你从哪里来?我等你许久了。”
“我领着孩子们到海边捡贝壳咧。阿琼捡着一个破贝,虽不完全,里面却像藏着珠子的样子。等他来到,我教他拿出来给你看一看。”
“在这树荫底下坐着,真舒服呀!我们天天到这里来,多么好呢!”
妻说:“你哪里能够?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能?”
“你应当作荫,不应当受荫。”
“你愿我作这样的荫么?”
“这样的荫算什么!我愿你作无边宝华盖,能普荫一切世间诸有情;愿你为如意净明珠,能普照一切世间诸有情;愿你为降魔金刚杵,能破坏一切世间诸障碍;愿你为多宝盂兰盆,能盛百味,滋养一切世间诸饥渴者;愿你有六手,十二手,百手,千万手,无量数那由他如意手,能成全一切世间等等美善事。”
我说:“极善,极妙!但我愿做调味的精盐,渗入等等食品中,把自己的形骸融散,且回复当时在海里的面目,使一切有情得尝咸味,而不见盐体。”
妻子说:“只有调味,就能使一切有情都满足吗?”
我说:“盐的功用,若只在调味,那就不配称为盐了。”
山响
群峰彼此谈得呼呼地响。它们的话语,给我猜着了。
这一峰说:“我们的衣服旧了,该换一换啦。”
那一峰说:“且慢吧,你看,我这衣服好容易从灰白色变成青绿色,又从青绿色变成珊瑚色和黄金色——质虽是旧的,可是形色还不旧。我们多穿一会儿吧。”
正在商量的时候,它们身上穿的,都出声哀求说:“饶了我们,让我们歇歇罢。我们的形态都变尽了,再不能为你们争体面了。”
“去吧,去吧,不穿你们也算不得什么。横竖不久我们又有新的穿。”群峰都出着气这样说。说完之后,那红的、黄的彩衣就陆续褪下来。
我们都是天衣,那不可思议的灵,不晓得甚时要把我们穿着得非常破烂,才把我们收入天橱。愿他多用一点气力,及时用我们,使我们得以早早休息。
愚妇人
从深山伸出一条蜿蜒的路,窄而且崎岖。一个樵夫在那里走着,一面唱:
鸧鹒,鸧鹒,来年莫再鸣!
鸧鹒一鸣草又生。
草木青青不过一百数十日,
到头来,又是樵夫担上薪。
鸧鹒,鸧鹒,来年莫再鸣!
鸧鹒一鸣虫又生。
百虫生来不过一百数十日,
到头来,又要纷纷扑红灯。
鸧鹒,鸧鹒,来年莫再鸣!
……
他唱时,软和的晚烟已随他的脚步把那小路封起来了,他还要往下唱,猛然看见一个健壮的老妇人坐在溪涧边,对着流水哭泣。
“你是谁?有什么难过的事?说出来,也许我能帮助你。”
“我么?唉!我……不必问了。”
樵夫心里以为她一定是个要寻短见的人,急急把担卸下,进前几步,想法子安慰她。他说:“妇人,你有什么难处,请说给我听,或者我能帮助你。天色不早了,独自一人在山中是很危险的。”
妇人说:“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难过。自从我父母死后,我就住在这树林里。我的亲戚和同伴都叫我做石女。”她说到这里,眼泪就融下来了。往下她的话语就支离得怪难明白。过一会儿,她才慢慢说:“我……我到这两天才知道石女的意思。”
“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,更应当喜欢,为何倒反悲伤起来?”
“我每年看见树林里的果木开花,结实;把种子种在地里,又生出新果木来。我看见我的亲戚、同伴们不上两年就有一个孩子抱在她们怀里。我想我也要像这样——不上两年就可以抱一个孩子在怀里。我心里这样说,这样盼望,到如今,六十年了!我不明白,才打听一下。呀,这一打听,叫我多么难过!我没有抱孩子的希望了……然而,我就不能像果木,比不上果木么?”
“哈,哈,哈!”樵夫大笑了,他说,“这正是你的幸运哪!抱孩子的人,比你难过得多,你为何不往下再向她们打听一下呢?我告诉你,不曾怀过胎的妇人是有福的。”
一个路旁素不相识的人所说的话,哪里能够把六十年的希望——迷梦——立时揭破呢?到现在,她的哭声,在樵夫耳边,还可以约略地听见。
蜜蜂和农人
雨刚晴,蝶儿没有蓑衣,不敢造次出来,可是瓜棚的四围,已满唱了蜜蜂的“功夫诗”:
彷彷,徨徨!徨徨,彷彷!
生就是这样,徨徨,彷彷!
趁机会把蜜酿。
大家帮帮忙;
别误了好时光。
彷彷,徨徨!徨徨,彷彷!
蜂虽然这样唱,那底下坐着三四个农夫却各人担着烟管在那里闲谈。
人的寿命比蜜蜂长,不必像它们那么忙么?未必如此。不过农夫们不懂它们的歌就是了。但农夫们工作时,也会唱的。他们唱的是:
村中鸡一鸣,
阳光便上升,
太阳上升好插秧。
禾秧要水养,
各人还为踏车忙。
东家莫截西家水;
西家不借东家粮。
各人只为各人忙——
“各人自扫门前雪,
不管他人瓦上霜。”
“小俄罗斯”的兵
短篱里头,一棵荔枝,结实累累。那朱红的果实,被深绿的叶子托住,更是美观;主人舍不得摘它们,也许是为这个缘故。
三两个漫游武人走来,相对说:“这棵红了,熟了,就在这里摘一点吧。”他们嫌从正门进去麻烦,就把篱笆拆开,大摇大摆地进前。一个上树,两个在底下接;一面摘,一面尝,真高兴呀!
屋里跑出一个老妇人来,哀声求他们说:“大爷们,我这棵荔枝还没有熟哩;请别作践它;等熟了,再送些给大爷们尝尝。”
树上的人说:“胡说,你不见果子已经红了么?怎么我们吃就是作践你的东西?”
“唉,我一年的生计,都看着这棵树。罢了,罢……”
“你还敢出声么?打死你算得什么;待一会儿,看把你这棵不中吃的树砍来做柴火烧,看你怎样。有能干,可以叫你们的人到广东吃去。我们那里也有好荔枝。”
唉,这也是战胜者、强者的权利么?
爱的痛苦
在绿荫月影底下,朗日和风之中,或急雨飘雪的时候,牛先生必要说他的真言。“啊,拉夫斯偏!”他在三百六十日中,少有不说这话的时候。
暮雨要来,带着愁容的云片急急飞避;不识不知的蜻蜓还在庭园间遨游着。爱诵真言的牛先生闷坐在屋里,从西窗望见隔院的女友田和正抱着小弟弟玩。
姊姊把孩子的手臂咬得吃紧;擘他的两颊;摇他的身体;又掌他的小腿。孩子急得哭了。姊姊才忙忙地拥抱住他,堆着笑说:“乖乖,乖乖,好孩子,好弟弟,不要哭。我疼爱你,我疼爱你!不要哭!”不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果然停了。可是弟弟刚现出笑容,姊姊又该咬他、擘他、摇他、掌他咧。
檐前的雨好像珠帘,把牛先生眼中的对象隔住。但方才那种印象,却萦回在他眼中。他把窗户关上,自己一人在屋里蹀来踱去。最后,他点点头,笑了一声:“哈,哈!这也是拉夫斯偏!”
他走近书桌子,坐下,提起笔来,像要写什么似的。想了半天,才写上一句七言诗。他念了几遍,就摇头,自己说:“不好,不好。我不会作诗,还是随便记些起来好。”
牛先生将那句诗涂掉以后,就把他的日记拿出来写。那天他要记的事情格外多。日记里应用的空格,他在午饭后,早已填满了。他裁了一张纸,写着:
黄昏,大雨。田在西院弄她的弟弟,动起我一个感想,就是:人都喜欢见他们所爱者的愁苦;要想方法教所爱者难受。所爱者越难受,爱者越喜欢,越加爱。
一切被爱的男子,在他们的女人当中,直如小弟弟在田的膝上一样。他们也是被爱者玩弄的。
女人的爱最难给,最容易收回去。当她把爱收回去的时候,未必不是一种游戏的冲动;可是苦了别人哪。
唉,爱玩弄人的女人,你何苦来这一下!愚男子,你的苦恼,又活该呢!
牛先生写完,复看一遍,又把后面那几句涂去,说:“写得太过了,太过了!”他把那张纸附贴在日记上,正要起身,老妈子把哭着的孩子抱出来,一面说:“姊姊不好,爱欺负人。不要哭,咱们找牛先生去。”
“姊姊打我!”这是孩子所能对牛先生说的话。
牛先生装作可怜的声音,忧郁的容貌,回答说:“是么?姊姊打你么?来,我看看打到哪步田地?”
孩子受他的抚慰,也就忘了痛苦,安静过来了。
现在吵闹的,只剩下外间急雨的声音。
信仰的哀伤
在更阑人静的时候,伦文就要到池边对他心里所立的乐神请求说:“我怎能得着天才呢?我的天才缺乏了,我要表现的,也不能尽地表现了!天才可以像油那样,日日添注入我这盏小灯么?若是能,求你为我,注入些少。”
“我已经为你注入了。”
伦先生听见这句话,便放心回到自己的屋里。他舍不得睡,提起乐器来,一口气就制成一曲。自己奏了又奏,觉得满意,才含着笑,到卧室去。
第二天早晨,他还没有盥漱,便又把昨晚上的作品奏过几遍;随即封好,教人邮到歌剧场去。
他的作品一发表出来,许多批评随着在报上登载八九天。那些批评都很恭维他:说他是这一派,那一派。可是他又苦起来了!
在深夜的时候,他又到池边去,垂头丧气地对着池水,从口中发出颤声说:“我所用的音节,不能达我的意思么?呀,我的天才丢失了!再给我注入一点罢。”
“我已经为你注入了。”
他屡次求,心中只听得这句回答。每一作品发表出来,所得的批评,每每使他忧郁不乐。最后,他把乐器摔碎了,说:“我信我的天才丢了,我不再作曲子了。唉,我所依赖的,枉费你眷顾我了。”
自此以后,社会上再不能享受他的作品,他也不晓得往哪里去了。
暗途
“我的朋友,且等一等,待我为你点着灯,才走。”
吾威听见他的朋友这样说,便笑道:“哈哈,均哥,你以我为女人么?女人在夜间走路才要用火;男子,又何必呢?不用张罗,我空手回去吧——省得以后还要给你送灯回来。”
吾威的村庄和均哥所住的地方隔着几重山,路途崎岖得很厉害。若是夜间要走那条路,无论是谁,都得带灯。所以均哥一定不让他暗中摸索回去。
均哥说:“你还是带灯好。这样的天气,又没有一点月影,在山中,难保没有危险。”
吾威说:“若想起危险,我就回去不成了。……”
“那么,你今晚上就住在我这里,如何?”
“不,我总得回去,因为我的父亲和妻子都在那边等着我呢。”
“你这个人,太过执拗了。没有灯,怎么去呢?”均哥一面说,一面把点着的灯切切地递给他。他仍是坚辞不受。
他说:“若是你定要叫我带着灯走,那教我更不敢走。”
“怎么呢?”
“满山都没有光,若是我提着灯走,也不过是照得三两步远;且要累得满山的昆虫都不安。若凑巧遇见长蛇也冲着火光走来,可又怎办呢?再说,这一点的光可以把那照不着的地方越显得危险,越能使我害怕。在半途中,灯一熄灭,那就更不好办了。不如我空着手走,初时虽觉得有些妨碍,不多一会儿,什么都可以在幽暗中辨别一点。”
他说完,就出门。均哥还把灯提在手里,眼看着他向密林中那条小路穿进去,才摇摇头说:“天下竟有这样怪人!”
吾威在暗途中走着,耳边虽常听见飞虫、野兽的声音,然而他一点害怕也没有。在蔓草中,时常飞些萤火出来,光虽不大,可也够了。他自己说:“这是均哥想不到,也是他所不能为我点的灯。”
那晚上他没有跌倒,也没有遇见毒虫野兽,安然地到他家里。
你为什么不来
在夭桃开透、浓荫欲成的时候,谁不想伴着他心爱的人出去游逛游逛呢?在密云不飞、急雨如注的时候,谁不愿在深闺中等她心爱的人前来细谈呢?
她闷坐在一张睡椅上,紊乱的心思像窗外的雨点——东抛,西织,来回无定。在有意无意之间,又顺手拿起一把九连环慵懒懒地解着。
丫头进来说:“小姐,茶点都预备好了。”
她手里还是慵懒懒地解着,口里却发出似答非答的声:“……他为什么还不来?”
除窗外的雨声,和她手中轻微的银环声以外,屋里可算静极了!在这幽静的屋里,忽然从窗外伴着雨声送来几句优美的歌曲:
你放声哭,
因为我把林中善鸣的鸟笼住么?
你飞不动,
因为我把空中的雁射杀么?
你不敢进我的门,
因为我家养狗提防客人么?
因为我家养猫捕鼠,
你就不来么?
因为我的灯火没有笼罩,
烧死许多美丽的昆虫
你就不来么?
你不肯来,
因为我有?……
“有什么呢?”她听到末了这句,那紊乱的心就发出这样的问。她心中接着想:“因为我约你,所以你不肯来;还是因为大雨,使你不能来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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