免费学前教育，不是“一免了之”

中国新闻周刊记者：王海英 肖宇飞

发于2025.8.4总第1198期《中国新闻周刊》杂志

7月25日，国务院常务会议召开，部署逐步推行免费学前教育有关举措。免费学前教育政策经历了从地方探索到国家战略的演进过程。2011年，宁夏贺兰县率先在西部地区实施学前3年免费教育；2014年，南京市在全国省会城市中率先实行学前一年免费教育；2016年，甘肃省成为全国首个在全省范围内推行免费学前教育的省份。今年6月1日起施行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学前教育法》强调“有条件的地方逐步推进实施免费学前教育”。

作为国家战略，免费学前教育政策有多重意义：降低生育成本；减轻家庭教育支出压力；促进教育公平；完善学前教育公共服务体系。这有助于学前教育高质量发展、保障新时代民生需求、提升国家长远竞争力。放眼国际，存在覆盖不同范围的多种免费学前教育政策实践。根据国内外政策探索与实践经验，需警惕政策实施的潜在误区。

第一，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逐步推行免费学前教育，并非指学前教育全免费或免费学前教育全覆盖，而是应分步实施。这包括以下几方面：分区域推进，优先从经济条件好、学前教育基础扎实的地区，如东部沿海试点，逐步向中西部扩展；分年龄段推进，先从免费学前一年开始，逐步向免费两年、三年推进；分费用构成，先免除保教费，再逐步覆盖伙食费、材料费等；分群体属性，优先从家庭经济困难儿童、孤儿、残疾儿童和农村留守儿童的全免费开始。如果盲目追求快速全面覆盖，可能导致财政压力激增或边际效应递减。

第二，免费学前教育，应以高质量发展为前提，而非重“免费”，轻“质量”。学前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依赖高质量的师资与课程建设，需以高水平的财政投入为保障，并确立免费园所的质量标准，如生师比、教师待遇保障，防止因免费政策压缩园所收入、降低教师工资，导致教师流失。推行免费学前教育应系统性规划，建立动态评估与退出机制。

第三，应按照分担比例安排好补助资金，避免财政依赖单一化。从国际经验来看，免费学前教育若过度依赖中央或地方单一财政来源，均有风险，有可能因经济波动导致政策中断。从2010年至2023年，我国财政性学前教育经费投入占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的比例虽从1.7%提升至约8.3%，但据相关研究，只有比例达到10%才能满足学前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。目前，我国的学前教育财政投入总量既没达到高质量发展需求，区域间又存在严重失衡。因此，分担比例应指向三重维度：一是中央与地方比例，如中西部地区、东部困难地区按照8:2执行，东部其他地区按照2:8执行；二是地方政府间比例，即省与区县的分担比例；三是政府、家庭、社会的分担比例，即免费学前教育并非完全消解家庭投入责任。

第四，免费学前教育应科学核算成本，警惕凭经验设计公民办幼儿园免费标准。免费学前教育不是简单“一免了之”。当前，各地保教费标准差异大，公办园高者能达每月1200元/人，低者不足300元/人。若无政府高标准投入，每月300元的保教费何以支撑学前教育高质量发展？2011年以来，各地普惠园生均补贴同样悬殊，最高达17000元/年·人，最低则不足600元/年·人。若仅凭地方经验或按地方财政水平测算，必将加剧各类幼儿园，尤其是普惠性民办园发展的不确定性。因此，科学成本核算的前提下，政府应确保普惠性民办园补贴加收费不低于公办园投入。

第五，应因地制宜，避免政策“一刀切”。我国社会发展的典型特点是城乡、区域差异大，若免费学前教育政策采取“一刀切”的统一标准，看似整齐高效，实则损害公平，加剧资源分配失衡。就因地制宜而言，农村地区可优先保障“有园上”，在政策上支持小规模幼儿园的发展；城市地区侧重“上好园”；民族地区延长免费年限，且允许地方政府根据实际调整免费范围。

总之，免费学前教育政策是促进社会公平与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一步。若能破解地区差异与质量保障难题，该政策将为中国教育公平和长期人力资本积累奠定坚实基础。

(王海英系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，肖宇飞系南京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)

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25年第28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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