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珪(过年的那些记忆)

01

1960年，各地饿死人的惨相出现了。活着的不少老弱也因营养不良患上了浮肿病。

人民公社的大食堂终于解散了。

因为不仅无米下锅，连烧火的燃料也没有了。人们被迫拿出可烧火的桌凳等木器，终难以为继。

允许一家一户做饭了，但却没下锅的东西，人们一个突出的感觉就是饿。

快过年了，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斤红薯干，片子很大，但中间黄黄的，谁知做成馍后却苦极了。

但因为实在太饿，我们兄妹三人强忍着将它吃了下去。不久肚里就翻江倒海，都纷纷呕吐。后来才知道是食物中毒，呕吐也是人的保护性反应。

虽然舍不得，但只有将剩下的一些喂鸡了，谁知鸡也不吃。一家人侥幸，没死于非命。

凄风苦雨，这是记忆中最悲惨的春节。

02

发现问题的严重，国家立即纠正了政策上的失误。

北京召开8000人的大会，党的主要负责人作了自我批评。中央出台了“调整、巩固、充实、提高”的八字方针，允许社员有自留地，社会渐有生机。

那时穿什么是没人考虑的，唯一想的是能吃点肉。肚里没一点油水，人们太馋了。一般人平常是吃不到这东西的，只有过春节时才能按人头供应点。

虽然一家一户可以养猪了，但不允许个人宰杀，唯一的供应点是食品站。

每到年关，食品站杀猪卖肉的成了香饽饽，人们对其无不客气恭敬，都想从他们那里多弄点肉，哪怕肠肚一类的杂碎也好。

食品站的院子里排成了长龙，你挤我抗，年轻的媳妇们也顾不上文明礼仪，紧紧和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挤成一堆。

人声鼎沸，不时传来人们的惊叫声和喝斥声，是有人钱丢了，有人加塞了。

这是记忆中最纷乱热闹的春节。

03

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。允许有自由市场了，供销社一家独大的生意寿终正寝。

妻子也和几位妇女下海经商了。她们到外地买些鞋袜头巾一类的东西到集镇上卖，家庭经济渐活，不再为没钱称盐的事发愁了。

这天我拉着几岁的孩子到街赶年集，碰巧乡下几个熟人为生产队的副业组卖炮仗，便顺手抓了几个粗大的两响炮递给我：回家给孩子们放着玩。

两响炮又叫二踢脚，点燃后下面一声闷响将另一段髙高地送上天空，一声炸响，极有声威，也最能烘托新年的气氛。

我从来没有放过，怕放在地下不稳，就用火钳夹着点燃。

一声响罢，没了动静，疑心弱捻瞎火，刚拿到面前突然爆炸，只觉得两耳一阵尖叫，象谁用一把沙子狠狠地甩到脸上。

我大叫：“炮崩着我了！”

妻子奔出，见我面黑如包公，赶紧用水清洗，并无外伤，是强烈的冲击波所致。

为此我两眼流泪、耳朵发鸣，许久才好。从此我再也没招惹过这东西。

腰里有了点钱，肉也解除了限制，过年我煮了一大盆，想好好过下瘾。煮后放到门口想凉一下再收拾，谁知一时大意，邻家的狗乘虚而入，竟拖走了大半。本想大快朵颐，却先给狗过了个年。

两件意外的荒唐事让这个春节过得窝囊。

04

九十年代中期，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，不再为吃穿发愁。

儿子大学毕业顺利地走上了工作岗位，春节回家还带回一个读研的准儿媳妇。这年我也评上了中高。

心里高兴，过节时买了许多肉，而且不局限单一的猪肉，羊肉牛肉都买了不少。

我厨艺不行，为了做点像样的菜肴，特意买了一本《大众菜谱》，节日期间我尝试做了很多道菜，其中烧肉片和醋溜白菜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。

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说着，谈笑风生其乐融融。

这是记忆中最温暖开心的一个春节。

05

2016年，孩子们早已成家立业有了不错的岗位，孙子也开始读中学，我和老妻也进入迟暮之年。三代同堂，岁月静好，我心里很知足。

不期将过春节，老妻却查出了恶疾！赶紧做手术。

小年这天，天上飘着雪花，我往医院送饭，心里充满了凄凉和担心。

她跟我四十多年，一生克勤克俭，为生计风里来雨里去吃了不少苦。摆脱了繁重的劳动和儿女之累，本该颐养天年，病魔却找上门来。

原来上帝不想让一个人生活得太圆满，她给你幸福的时候一定要添加些痛苦。

幸运的是，手术获得了成功，她战胜了死神。

待其康复后，我决定带她到外地转转。儿子买了机票，直飞海南三亚。在河南雪花飞舞滴水成冰的时候，我们在南国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。

我去过桂林，过罢春节归途中，我又带其乘机到了桂林，饱览了桂林的奇山异水，以此补偿下几十年为家庭付出的辛苦。

有失有得，这是一个悲欣交集的春节。

06

2022年春节将到，孩子们有的要值班，有的因疫情难以回来，注定全家不能团聚了。

虽丰衣足食，却欠缺了一些传统节日热热闹闹的氛围，比如亲情和家庭的温馨。一想到我和老妻将成为空巢老人，不免又有点失落。

然而放眼国内外，老幼有保障，全民尽小康，疫情可防控，一年更比一年强，也就是我们中国。

国家的发展日新月异，我们老年人是亲历者、见证者和受益者，也最有发言权。时代在发展，观念在变化，春节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过法，只要国家强盛，家庭就会更好。

我坚信只要身心健康、精神愉快就能长寿，幸福的生活还在后头。

这是一个最可期待的春节。

作者简介

韩珪，网名海云天，男，社旗饶良人，现退休居赊店。社旗一高语文学科高级教师。